|
我想有些记忆是像这个雨夜一样，时而滴滴答答，时而哗哗啦啦地穿过了时间，落在了大脑皮层的褶皱里。湿寒的夜里带着闪烁的星火，时冷时热。
一个周五的下午，第三节课下课铃响过以后，照例整幢教学楼瞬间躁动，学校的每级楼梯，每条道路都是飞奔的人群。当我挤出人潮，来到操场，没有见到等待在那的校车，它迟到了。不过幸好，看见了近处的你，在和你打完招呼以后，我觉得这也不是一件糟糕的事了。还是那般直爽的嗓音，“最后十五分钟的安全教育课迟到我们班主任要教室外罚站的”。我接过你手里的纸片，听过你想要的位置。你说过谢谢，退后几步，转身跑回教室，背影消逝在我安静的注视里。
我上了车，放下东西。拿两张废本子里撕下来的纸占了一个双座的位置。正准备下车，回望一眼，心说“人一走过，带起一阵风，就可以让这两片纸不在座位上了，那么占座还存在吗？”抬头望望教学楼，安全教育课上课有一段时间了，倒不如留在这车里干脆，看着位置，等着来人。我选择了另一边的一个单座。透过车窗，望见操场边缘，两三棵直入云霄的针叶树。我挺着脖子向上翘，依然没有看到它们的顶端，它们一晕一晕地洒下夏末秋初的阳光，好似在讲述绕着它们跑过的一代代人的成长。
你们还没上车就是有说有笑的。脸颊红润，皮肤白皙，干净简约，比印象里的你更清丽。我的脑袋不由自主地望向你们那边，瞥来瞥去，来来回回，这才发现你右肩膀上白色短袖的领口歪斜，发梢间丝缕的汗渍，方才的着急可想而知。他腾出手将你的衣服理好。我这才猛地收回关注的眼睛，有些慌张不迭的尴尬。于是，从包里翻出带到学校刚读完的小说《推拿》，这部书带给了我许许多多的震撼与喟叹，我大概与小说中的人物有着相似的感受，有一些类似遭遇的边边角角。
我看到书里一段话，陷入了半灰半暖的沉思，书里说到我国社会从“残废”到“残疾”称呼的伟大让步，“这是全社会的贡献，一个字的贡献”。我的嘴角上扬，由衷地笑了。翻页的当口，余光抓住了一个画面，你右手抵过前额的黑发，侧身睡倒在他的大腿上，他双手轻拍了几下你的肩背，有所爱惜，但我的判断是他是不够细腻的，公历十月末的天气，只有一件短袖在身的你，汽车一路跑你怎么会没有寒意呢？可惜这也只是我的一个闪念，如果是我，会有他那么自然吗？不好说。不过一会儿，他肩膀向你那边倾斜，半仰着头，闭眼睡去。你的身下只有他的深蓝色牛仔裤，背上只有他的双手，依然无遮无盖。我的内心集聚升腾出一股不甘的心疼。既然你们都睡了，脸皮厚一点好像关系也不大，我的眼神折过书页，余光微微涨热的温度，穿过他的侧肩，氤氲投射在你的身上，远远倾听你的呼吸。直到司机师傅一个急刹车，将他颠醒，我才恍然收回一部分关注度，而那时离你们的目的地，也不过是两三站了，然后我的余光瞄到他将你推醒，前额几缕头发贴在眼睛前，没有挡住你皱着的眉，你理过头发和泛褶皱的短袖，坐正，看了看窗外熟悉的店面、人流与徐徐来去的车。最后我小心翼翼地目送着你们一前一后下车，没有牵手，可能是车厢过道太窄的缘故吧。
而后几年里，这一帧帧的回忆随着时间推移，随着后来与你极少又极珍惜的接触而越发清晰，回放的次数逐渐频繁。也许将来会有一个人安安稳稳地睡在我那时足够宽阔的怀里，我脱下外套，轻轻地给她遮盖好，手有意无意间梳理着她的发髻，静静地看她睡梦里的腮帮和酒窝，看着她白皙滑润的眼皮，听着自己的心跳，来享受一份认真的恬静。
2014年的8月底，一向保持干练的你，刚从外回家，就安排了一些事处理。期间见缝插针地到我这取走两三个由我代收的快递包裹。你一身牛仔裤，白色帆布鞋的简洁装扮，进屋看到我，找木椅坐下，摘掉墨镜，随手放进了新到的墨镜盒里。一系列连贯的动作都展现出你清晰的思路，清爽利索的风格。我似乎从这样的细节里看到了时间在你身上的打磨，也许是自小的那些经历让你有了现在的有条不紊。
在陪返的十来分钟步行时间里，我们聊高中的记忆，我向你问询大学校园的状况。你告知大学其实也就那样，别抱太多太大的憧憬。我抱怨将要入读的大学离家太近，你说离家近回家方便，也怪我自己没有再努力一些，可以走远一点。我都记得，又不是原汁原味的话语和画面了。时间穿梭下，那个下午的阳光有些清冽的味道，走到十字路口，你让我别送了，尽管心里说千万要陪送到家才好，心头一软，脑神经一热，不知怎么地，犹豫间就分开了。返回的路上满脑子就是“轻蔑”自己心口不一的悔。很多事，也许再坚持一会儿，再多一分的坚定，坚持住自己的主见就大不一样了。而这些成了我越向前走越被牵绊的缺陷，它们的影响越来越具体地显现在了自己生活的方方面面，遭遇的桩桩件件，成为必须找方法纠正的弱点。我需要通过“少说多做贵自省”的方式去培养起扎扎实实的自信来，以符合一个青年应有的成长。
那天在景区绵亘的林荫道，尽管风很大，天气冷，你时近时远的身影行进在清淡的阳光下，我分明意识到不远处早已不是十年前教室里那个被老师批评时微微低着头有些唯诺的小女孩了。时下的你，温婉刚毅中和兼容，清醒而一如既往地追求着独立生活。清清爽爽，冷暖自知。
我想在这个宁静的冬夜里平静地说出一点祝福：愿你能够在一个个夜里暂且放一放所承受的，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压力。不管明天阴晴雨雪，太阳照常升起的时候又是崭新的一天，希望你带着小梦想小期待度过走心的时光，遇见不一样的人与事。愿恰到的阳光伴着你到达想要到达的地方，路上不一定都是称心的美好风景，但一路都有所收获，与你的面庞、眉梢与眼睛，明净、迷人得相得益彰。(吕晓曙)
|
主页 > 情感 > 
